白天不懂夜的黑

狗日常

　　堤岸的盡頭，是北環(huán)城路大橋。一條窄窄的傾斜的小路，蜿蜒地延伸上去。橋上早已沒有了行人。桔黃色的燈光向兩端伸展開去，一端連著身邊依然明亮的城市，一端延伸向遙遠的黑暗，漸漸消失在夜的盡頭。
　　橋面上的風(fēng)明顯地比堤岸下大了些，偶爾經(jīng)過的汽車裹挾著灰塵吹在臉上，帶著絲絲涼意。夜已經(jīng)很深了。
　　橋的另一頭，依然是綠意蔥郁的河堤。走下去，一條的白色的小徑在朦朧的夜色中伸向遠方，那里是我來的方向。
　　這里并不似來時在對面看到的那樣顯得幽暗。堤坡上密植的樹木擋住了來自高處公園的燈光。對面在建的商業(yè)廣場上高樓的燈光卻越過的婆娑的樹影斷續(xù)地照過來，小徑周圍多了一份月光一樣的寧靜。
　　“有花的地方才有春天。”錯過了柳絮逐風(fēng)的濃春，忽略了飛紅萬點暮春，夜色的堤坡上已看不到一絲春天的背影。沒有花，到處都是一片厚重的暗綠。路邊的草叢不時閃著濕淥淥的瑩光，一股潮濕的空氣流動在這四月的午夜。河面上，一層薄薄的霧漸漸升起。
　　磚石鋪成的小徑在夜色中顯得很干凈。這邊的柳樹更多，柳枝也伸展的更繁茂。風(fēng)似乎停了，柳絲靜靜地低垂在四周，時而牽絆衣衿，時而輕撫臉頰。一只不知名的水鳥，呆呆地佇立在淺淺的水邊的陰影里，即使在我經(jīng)過時也一動不動，似乎被這夢一般的夜色震驚了。此時，一切都是靜穆的。世界遙遠得如消失了一般，所有的世俗喧囂，人生煩惱，成功，失敗，挫折，進取，激昂，消沉，愛和恨，親與疏，都慢慢的褪去。心無纖塵，只有自己，和這一片空靈般的寧靜。
　　這條安靜的河流自北向南穿過城市。從黑暗的靜謐中蜿蜒過來，經(jīng)過熱鬧的市中心，再向靜謐的黑暗流去。
　　公園邊的熱鬧還沒有完全退去，露天歌廳的歌聲還偶爾傳入耳邊，空氣中燒烤的氣味也沒有完全散去。小徑四周的光線開始明亮了許多，視線也較以前看得遠了。一對情侶在柳樹下竊竊私語，在我經(jīng)過時安靜下來，用一種怪異的神情看了看這個午夜河畔的踽踽獨行者。我很抱歉地加快了腳步。我無意闖入任何人的私密空間，我只是一個孤獨地在夜的黑暗中尋找自己內(nèi)心寧靜的人。若在白天，我們彼此之間甚至連過客都算不上。
　　走過那只廢棄的水泥船，我在路邊的涼亭上坐了一會兒。這是一個曾被私人用作餐廳的所在，不知什么時候又恢復(fù)了它的公共屬性，磚砌的墻被拆去，四周新焊了粗大的不銹鋼護欄，里面增加了幾個休閑的長木椅�；帐降牧鹆�瓦頂蓋，在遠處燈光的照映下，發(fā)出幽冷的光。這是一處較佳的休息場所，上晚的時候，應(yīng)該不會這樣冷清，不像現(xiàn)在，只有我一個。
　　穿過那座連接?xùn)|西主城區(qū)的老橋，城市的繁華和喧囂便慢慢地丟在了后面，我沿著河邊小徑向南邊無盡的靜謐和黑暗走去。
　　四周早已恢復(fù)了安靜，除了偶然經(jīng)過的汽車，沒有一點聲音。堤坡上樹并不茂密，直直的樹干在高處路燈的照射下呈現(xiàn)出一種白色，從河堤下向上望去，猶如一棵棵筆直的樺樹。
　　一只野鴨從高空飛過，呱呱地投向遠方濃郁的黑暗中。不知它要飛到哪兒去。這里不是它要停留的地方嗎？那樣執(zhí)著地擇盡寒枝，不畏天涯孤旅的悲壯，可是它該怎樣面對清冷沙洲的寂寞呢？
　　新建的南環(huán)城大鐵橋上還沒有裝上路燈。站在幽暗的橋面向北望去。遠處城市的上空依然明亮，像包裹了一層透明的膜。河兩岸的路燈，猶如鑲嵌在河邊的兩串珍珠，隨著河流南延過來，把夜晚隔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。一個是外邊煩雜喧鬧的俗世，一個是河兩邊靜謐安詳?shù)奶以�。這正如人生的兩條河，我們不得不在世俗的河流中掙扎、迷失，可我們內(nèi)心深處仍然渴望能夠在某些時候摒棄外界所有的牽絆和留戀，回到生命之初的純真，在這靜謐安詳?shù)暮恿髦袦焓幾约旱男撵`，找回迷失的自己。
　　夜色早已闌珊，我仍然關(guān)著手機，此刻，我不想有任何來自世俗的打擾，哪怕是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關(guān)懷。我只想暫時斷絕與外面的一切聯(lián)系，在這四月的午夜，給自己一個絕對的個人空間。我是誰？我在哪里？我將要到哪里去？只能在如此靜謐的時間，如此靜謐的空間，才會有如此純粹的自問。再過幾個小時，在黑暗的盡頭，當(dāng)明天的陽光在周圍照亮?xí)r，我就會是另外一個人，在世俗的河中掙扎，并隨波流向自己也不知的地方。
　　下了鐵橋，我慢慢地向那層透明的膜走去。明天還要繼續(xù)。在那層膜下面，在那條至俗街上 ， 有一個叫家的地方。那里有我的軀殼，有我的鎧甲，還有那些我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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廣豐潁川

張成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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